叶落知秋

微虐但HE，放心食用
作者对卜卦一无所知，请勿深究
顾顺视角

〖正文〗

顾顺十八岁那年知道了自己名字的由来。

说来十分可笑，他自己不信鬼神不信命，陪伴了他十八年的名字却是一个算命先生起的。

算命先生说他“逢六必变”，若要逢凶化吉，“顺”字为名。

顾顺听了这话不以为然，说只听说过逢七必变，这算命先生怕是连易经都没研究透。

彼时他年少轻狂，心高气傲，眼中是山川河流，征途是星辰大海，听不得他人一句劝。

那年他高中毕业，无视了母亲的哀切，毅然决定参军。

顾顺一直聪明，即使上课睡觉也能名列前茅，当了兵自然也是最好的兵。

最好的兵在十八岁的尾巴被选进了蛟龙突击队。

他决定当一名狙击手。

那时的他没有完全明白这三个字的分量，只是知道这条路和他的同龄人区别挺大的。

“逢六必变。”他想了想。

唔，并不是全然没有道理。

六年间，他成为了蛟龙最好的狙击手之一。

之所以不是唯一，是因为一个叫做罗星的人。

他们俩的成绩总在伯仲之间，荣誉也不相上下。顾顺本来还有着少年人的争强好胜，自从一次国际比赛中，罗星为了国家的荣誉自愿给他做观察员之后，这份心也就淡了。

顾顺是敬佩罗星的，虽然他不愿意承认。

这个比他年长几岁的狙击手宽厚而善良，天生就给人安心的力量。

在二十四岁这年，他成为了蛟龙最好的狙击手，没有之一。

这是顾顺十八岁时的愿望，他在二十四岁的时候实现了，可他却希望这个愿望永远没有实现。

他被临时调进了蛟龙一队。登上直升机的那一刻，他回头看了一眼。

海面一望无际，置身于其中的人都是渺小的一点。

到哪都一样。他回过头，并无太多留恋。

蛟龙六队和一队不会有太大的区别。

海和海也是这样。

舰和舰同理。

但人和人是不一样的。顾顺又忘了“逢六必变”这句无厘头的预言。他在二十四岁这年遇见了改变他一生的人。

李懂，罗星的观察员。

顾顺知道罗星的观察员肯定是佼佼者，他并不担心配合的问题。罗星能做到的他也能。

他担心的反而是李懂本人。

李懂厌恶战争，可能也厌恶他自己。

顾顺摸了一下额角，一手都是血。大脑受到的震荡让他有点恶心，他迷迷糊糊地想，如果这次能活下来，他要替罗星好好教教李懂。

学费就不收了。

他活下来了，李懂也活下来了，可一些人没有。

顾顺因此留在了蛟龙一队。选择摆在他面前，起手无悔。

他确实好好教李懂了，这次不是替罗星。

他把李懂教进了心里。

顾顺二十四岁这年，他们在一起了。

后来顾顺又去看罗星。他不是一个很在意世俗的人，却很在意罗星的看法。罗星和他，和李懂都有着不可割舍的羁绊。

罗星整个人气色都好多了，大约是时间让他接受了现实。人只要接受了现实，一切都好说。

他听了之后没有太惊讶，只说了四个字。

及时行乐。

后面的话没说，可是他们都懂。

如果运气不好的话，他们的一生不会特别漫长，不会长到可以纠结于各种各样的感情之中。

而运气，又是个特别说不准的事情。

在二十四岁这年，顾顺去委内瑞拉特种兵学校进修，在摸爬滚打中过完了跌宕起伏的二十四岁。

他不知道的是，也是这一年，他又变成了蛟龙最好的狙击手之一。

李懂太聪明了，他又把李懂教的太好了。那个词怎么说的来着？

倾囊相授。

一个队不会奢侈到拥有两个狙击手，此后六年，聚少离多。

在难得相聚的日子里，他们走在街头，用久违的温柔视角观察这个世界。

一盆被女人泼在路中央的水，孩子手里拽着的喜羊羊气球，火锅氤氲的雾气，小情侣甜蜜的吵嘴，还有华灯初上，万家灯火。

这些在他们眼中不再是一个个数字，他们也不用再找最佳角度，不用观察风速，湿度，只需要融入其中就好。

这是他们拼了命守护的东西。

顾顺带着李懂去吃火锅。想起来这竟然是在一起这么多年第一次正儿八经的约会。

顾顺在那里遇见了他的高中同学和他对象。

那姑娘似乎特别喜欢这家火锅店。他的老同学笑嘻嘻地说，只要你喜欢，每星期我们都可以来。

顾顺站起来，足够高的身量挡住了光。他的老同学看了他一眼，又回过头。

没认出来。

是啊，他变化太大了。顾顺复又坐下来，在李懂疑问的目光中给他夹了块涮羊肉。

“你要是喜欢，每年我们都可以来。”他轻声说，声音被雾气遮挡。

李懂没听见，自然没有回答。

顾顺第一次认识到他十八岁的选择到底改变了他多少。

逢六必变。

他默念着，感觉这是一道魔咒。

他仔细回想了一下。六岁那年他父母离婚；十二岁那年他肺炎烧的昏昏沉沉，没有考上本地最好的中学。

或许是巧合，或许不是呢。

顾顺忐忑地等待三十岁的到来。

顾顺三十岁那年，李懂成为了蛟龙最好的狙击手，没有之一。

他二十六岁，耳聪目明，冷静沉稳，是队里的灵魂人物。

而顾顺的年限到了——他不用再呆在一线作战部队。就算想呆，身体也熬不住了。

这六年他明显地感受到各项身体机能的下降。其实并不是很多，但是一线特种突击队向来只用刀刃，而他已经濒临卷边。

再者，各处旧伤也在伺机报复，尤其是伊维亚额角的那一枪。虽然伤口已经愈合，他至今仍隐隐觉得头痛。而头痛，视线就会变得模糊。即使是偶然发作，也是致命的。

队医说这是心理作用，还专门给他请了心理医生。

心理医生三十多岁，看上去很年轻。

她说：“你才三十岁，没什么过不去的坎。”

“我都三十岁了。”顾顺说。

三十岁这年顾顺拒绝了升衔坐办公室，选择复员。李懂在海外执行秘密任务，还不知道这件事。

三十岁的顾顺突然获得了大把时间，还有前十几年没机会花而积攒下来的金钱。

他突然觉得无所适从，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。

他的同龄人都对自己有着清醒的认知，什么时候上学，工作，恋爱，结婚，生孩子，颐养天年，井井有条地过完一生。

可他呢，上学过期不候，工作算是辞职了，恋爱对象在地球的另一端，结婚生孩子是没可能了。

总不至于开始颐养天年吧。

他对于社会还是个年轻人，可内心已经不再是。

他找了很多工作，酒保，格斗教练，射击教练，健身教练。

最后开了家火锅店，试营业的时候请了一圈朋友。

当年蛟龙一队的人，也只剩李懂还在服役中了。

徐宏和杨惠结了婚，现在是个幸福的奶爸。

杨锐也谈了恋爱，对象是职业记者，据说是个爽朗的川妹子。

佟莉结婚生了孩子，留起了长头发，顾顺差点没认出来。她把孩子也带来了，孩子小名叫糖豆。

陆琛退役之后去继续攻读医学，现在已经是博士了，在著名杂志上发表了好几篇论文。

还有罗星。罗星用毕生积蓄开了家酒吧，生意有声有色。

大家对他的火锅店赞不绝口，并默契地不提很多事情。

“你给这店起了个什么名字？”酒喝到一半，大家都挺好奇的，因为匾额上空无一字。

“你不会想效仿武则天吧。”佟莉喂给孩子一块肉，半开玩笑地说。

顾顺摇摇头。他还在想。

酒终人散。

顾顺把醉了酒的众人塞进出租车，一来二去，只剩下罗星了。

罗星这么些年身体一直弱，就没喝酒。

“你们还在一起吗。”罗星问。

顾顺酒有点上头，沉闷地点了点头，然后又摇摇头。

“说实话，我连他现在是死是活都不知道。”顾顺把脸埋进手里。

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保密任务的意思。

意思就是，从李懂去的时候起，他的身份就已经被抹去了，世间暂时不存在这个人。

他只能等，并期盼上天眷顾，还他一个活蹦乱跳的爱人。

顾顺三十六岁这年，是李懂杳无音讯的第六年。

大抵是人长得帅，顾顺的火锅店开的异常红火，竟然还逐渐有了几家分店。

最具有特色的是，这家店没有名字。顾顺虽然注册了商标，但始终没有挂在店门口。

他雇了几个伙计，自己当甩手掌柜。在二楼看看书，写写字，提笼架鸟，品茗赏花。

确实是颐养天年的生活。他的前半生过的太快，怎么着也得平衡一下。

更重要的是，他在等一个人。如果运气不好的话，他正在活两个人的人生。太快了怎么行呢。

三十六岁的顾顺每一天都在提心吊胆中度过。十八岁的他什么都不信，年龄翻倍之后很多事情都改变了。有一天逛书店，他鬼使神差地买了本《易经》。

六个六为“坤”卦，上六爻。

龙战于野，其血玄黄。

大不顺。

顾顺“啪”地合上书。

还是不信的好。

这又是三十六岁的某一个普通的上午。

伙计突然跑上来，说有人找。

......还有人找我呢？

不会是来查营业执照的吧。

顾顺想着，慢悠悠地走下楼。他的腿里植入过钢钉，不能走太快。

现在还不是营业时间，大厅里空无一人...如果说那个包成木乃伊的家伙不算人的话。

木乃伊说话了。

“我回来了。”他哑声道。

虽然断了四根肋骨，手臂骨折，身中数枪，严重脑震荡，但他还是回来了。

顾顺的眼睛发酸，这次不是因为视力受损。

他到底是有多幸运啊。

“不抱抱我吗？”木乃伊李懂见他愣在那里，不满地张开双臂。

顾顺抱了他。
然后吻了上去。

第二天顾顺把店名挂出去了。

叫“六六”。

来往的客人看着怪异的“六六”，结合起店主人的大名，总是自以为正确地恍然大悟。

顾顺笑而不语。

这些都无关紧要了，反正他现在每星期都可以和李懂一起吃火锅。

〖End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