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顺懂】七年之痒 〖一发完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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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质上依然是个虐狗小甜饼,请放心食用

00.

这是十分普通的一天。

顾顺打开家门的时候,餐厅还亮着灯。

他轻手轻脚地换好拖鞋,循着光亮走去,果然看到了趴在桌上熟睡的李懂。


桌上的菜是未动过的样子,不过早已没了刚出锅时那般鲜亮的,冒着热气的样子。

这并不奇怪。毕竟已经临近十一点。

顾顺叹了口气,拿起刚刚换下的夹克盖到李懂身上。立秋刚过,还下了雨。俗话说一场秋雨一场寒,即使秋老虎依旧在午后肆虐,早晚的凉意早已不可忽视。


他自己端了盘子拿去微波炉热。白萝卜烧肉,炒竹笋——都是他爱吃的。

出厨房前他顺带打开了电饭煲。李懂煮了小米粥,黄澄澄的,令人食欲大开。由于加了保温,还冒着热气。


顾顺戴上隔热手套,把热好的晚饭端上桌子——现在应该叫夜宵了。他看着桌对面睡得香甜的李懂犹豫半晌,还是决定叫醒他。


李懂腰不好。当兵的多多少少都有这样那样的问题,腰椎便是一个重灾区。这个姿势趴久了,明天早上又要遭罪了。


顾顺把他摇醒,动作却很轻柔。

“回来了?”李懂揉揉眼睛,还很迷糊。

“嗯。”顾顺点点头,拿起枕头垫到李懂身后,“我回来了。”


01.

顾顺退役后考了公务员,当了一名刑警。


那时李懂已经成为了蛟龙的头号狙击手,训练紧,任务重。即便如此,他还是会抽出为数不多的时间和顾顺通话。


当顾顺把这个消息告诉他时,李懂不是特别惊讶。从军队退下来的,大把大把都转入了公安编制。顾顺会是其中之一,他不奇怪。


“为什么?”虽然如此,他还是很给面子问了一句。

“为了人间正道?”顾顺的语气飞扬,李懂都能想象出电话那头那个人不羁的笑意。


李懂在这头无声地笑了。他没有告诉顾顺他明天一早要去执行一个任务。

九死一生的那种。

这个电话,或许将会成为他的遗言。


李懂没有说什么特别的话。挂断前他犹豫着想说,出口前又硬生生地咽了下去。


如果一件事庄重到有了仪式感,那么多半就像“干完这票就回老家结婚”一样,早早预订了结局。

李懂可不想这样。虽然他结不了婚,可还有个人在等他。

所以他什么都没说。


02.

顾顺的的前半生过得轰轰烈烈——在阎王庙前走过几遭的人,总和别人有那么点不一样。

然而世人总对三百六十行有着超出三百六十种误解。顾顺也不能免俗。


他很快就发现,刑警这份工作和他想象的并不太一样。


顾顺曾经遇到过最穷凶极恶的罪犯,总是妄想称霸一片海域乃至大洋。而现在,曾经的大洋浓缩成了一个小小的水缸。

他望着面前泣不成声的女人,无言以对。


如同无数俗套的故事一样,穷困潦倒的男人和女人坠入爱河。女人给别人家做保姆贴补家用,男人在外打拼赚钱,分工明确,井井有条。虽然说不上大富大贵,但是温饱不成问题。


直到婚姻步入了第七个年头,男人出轨了。

对象是公司里的普通职工。甚至,还不如她漂亮。

女人说到这里的时候直视着顾顺的眼睛,其中隐藏着令人心生寒意的悲哀。


“这就是你毒死他的理由?”顾顺手里玩着笔,心情复杂。

如果不是案卷上白纸黑字写着,他也不敢相信。


这个女人在水缸里下了毒。男人当场死亡,小三至今还在医院抢救。男人和小三在房间里翻云覆雨,没料到本应出门工作的女人突然折返。


杀心在那一刻骤起。

女人低头啜泣,不发一言。


“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。”顾顺想起了入职第一周老刑警对他说的话

是老生常谈了,但顾顺此时才真正明白了它的意思。


过去他的任务往往是干净利落的一击毙命,没有时间听枪下亡魂的临终告解。他击毙过绑匪,海盗,恐 怖 分子——上令下达,没什么可犹豫的。

可是生活不像他的狙击目标,非生即死。也不像任务,非成功即失败。


他突然有点无所适从。


03.

李懂还是完完整整地回来了。

也许真的是幸运女神眷顾,李懂从军十多年,枪林弹雨里来去,竟没有受过太致命的伤。

只除了腰肌,半月板和其它花样百出的劳损。积少成多,即使是再锋利的刃也会钝。


李懂还是选择了退役,在那次任务后。退役那天他看着送他的队员们青葱的面容,恍然认识到他已经是队里资历最老的一个。

从年龄最小到资历最老,他用了十多年的时间。看着怪吓人的,真正走下来,不过是弹指一瞬间。


李懂曾经不止一次憧憬过他退役以后的生活,他会有大把的时间和精力去探索世界,探索生活,少了条条框框的约束,会很美好。


他还在新兵连时就送过不少前辈——他们无一例外都哭了。那时的李懂在看不见尽头的训练里痛苦地煎熬,屡屡想要放弃。


他不能理解。


后来从送前辈变成了送队友,再到送自己——

真正到了这一天,李懂没有哭,至少在收拾行李的时候没有,在敬最后一个礼的时候没有,在走上码头的时候没有。


可当军舰离港时,号角声在天地之间回荡,悠远绵长。

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流。


他一直以一个守护者的姿态出现,今天他正式卸任。

他将和迄今为止熟悉的一切告别。


李懂抹抹眼泪,拎着并不是很沉的行李独自走向车站。

幸好他还有顾顺。

04.


两年的时间足够让顾顺成为一个优秀的刑警。

他头脑聪明,体能优异,所缺的不过是经验。而经验这种东西,随着时间的堆积,总会有的。


在积累经验的过程中,他见到了世界的另一面——并不只有大善大恶的那一面。


多年夫妻反目成仇,手足血亲持刀相向。老乡见老乡,转眼被骗光。句句诉衷肠,背后开一枪。


从前他保护的是普罗大众这个概念,现在他需要揪出其中蔓延的毒草。顾顺并没有天真到认为所有人都是善良的,但这种身份的转变让他猝不及防。


他看着罪证确凿的人贩子错漏百出的狡辩,看着一念之差的凶手悔恨的泪水,突然有一瞬间的恍惚。


这都是他曾经舍命保护过的人。


05.

李懂没花多少功夫就找到了顾顺,在他们约定好的城市。


他们的关系由来已久,要追溯到还在同一队服役的时候。

那时李懂还不是名震蛟龙的狙击手。他很年轻,会紧张,也会发抖。


顾顺比他大上两岁,说来也是算得上“年轻”二字的年纪,可李懂总觉得他有着不合年龄的成熟。

“战场上,子弹是躲不掉的。”初见面,这个慵懒的狙击手就给他上了一课。


李懂不禁想,那又是谁给他上的这一课呢?


后来,李懂有了自己的观察员,和他当年一样,年轻,紧张到面色发白。


李懂奇妙地发现,身边有了新人后,他也变得镇静起来。


原来并不一定需要是“谁”。


只是总有人,需要你岿然不动,需要你泰山崩于面前而不变色。


06.


顾顺忙得马不停蹄,脚不沾地。

之前他孑然一身,无牵无挂,时间对于他来说是个无谓的概念。不管几点回家,倒头就睡,第二天爬起来照样可以再战三百回合。


如果遇上大案,在局里凑活几晚也是常有的事。

但他和李懂同居之后,问题变得棘手起来。


李懂比他会生活得多。参军之前他喜欢文艺,原来甚至考虑过文工团。退役之后李懂选择成为一名自由撰稿人——他于文字一道颇感兴趣,弃戎投笔未尝不可。


他拥有大把的时间。

而顾顺由于工作所迫,和无数单身直男过得一样糙——虽然从各种意义上都不是——泡面成箱买,忙起来连饭都没空吃。


他没有时间。


所有熟读爱情箴言的人都知道,感情需要陪伴。


顾顺曾误以为他们是个例外。在长达七年的情感历程中,他们只有前两年是朝夕相处,后面都是从电话里的只言片语得知对方的近况,或者恰巧住在同一个医院,再或者偶尔休假一起出去转悠。


再后来顾顺退役。他和以前一样忙,甚至更忙,也没觉得有什么不正常。


可当他们两个人最终住在了一起,顾顺再迟钝也能觉察出不对了。

他们的交流四舍五入后接近于零。

做警察这个行当,朝九晚五是不存在的。偶尔能在七点以前回家,他也累得不想说话。

见多了人性的糟粕,是会累的——就像吸入肺泡的雾霾一样,几乎是不可逆的。


顾顺常常有心想陪李懂看场话剧,或者一起出去吃个饭,最后总因为各种各样的工作计划搁浅。顾顺也不知道他哪来的这么多事,不过就像墨菲定律所说的那样,这些事总是找准他空闲的时候接踵而至。


顾顺想起了他经手的第一件大案——一个女人毒死了她的丈夫。这起案件在当时的影响不小,不是因为案情诡谲,也不是因为手法残忍——事实上这个案子很容易就破了,犯罪嫌疑人对她的所作所为供认不讳。


令人震惊的是,他们是一路走来的患难夫妻,感情一直很好。正如同没人相信男人会出轨,也几乎没有人敢相信那个看似柔柔弱弱的女人这么狠心。即使是罪证确凿,还有邻里为她辩白。


顾顺捏了捏眉头。

他无从评价。


07.


李懂发现,顾顺变得有些陌生。

顾顺会跟他说案子,会咋舌某犯罪嫌疑人的残忍,会惋惜无辜生命的逝去,会悲天悯人,会义愤填膺。


顾顺还是那个捍卫正义的顾顺,他没有变。只是他们的共同话题越来越少。


李懂并不是不想听。正相反,他很乐意倾听和他喜欢的人有关的一切。


只是他插不上话了。

如果他们说蛟龙,说狙击,说老战友,甚至聊聊生活琐事,李懂都能如数家珍地倾吐。


可这些案子——仿佛是另一个维度的事情了,而它们占据了顾顺的生活。李懂没有参与,也就没什么发言权。


他有时想和顾顺说说他走访的结果,想说说他目睹的社会现象,想说说创作上遇到的瓶颈。但一看到顾顺累得眼皮都打架,又默默咽了回去。


08.


顾顺又进医院了。

李懂冲进医院的时候,他已经完成了包扎,人还是清醒的,只是有些失血过后的苍白。


这件事说起来有些丢人——至少顾顺是这么觉得的。因为和他搏斗的匪徒手上既没有冲锋枪也没有手榴弹,即便如此他还是中招了:被一把算不上锋利的刀扎进锁骨下方。

李懂心都揪起来了。他知道,这个位置曾经中过枪。

来的路上他听说了顾顺的英雄事迹。他们追踪一个逃窜的当街伤人者已经有三天。这个匪徒有着相当出众的反侦察能力,竟然把所有人耍的团团转。而顾顺,不知道是歪打正着还是什么,在分头行动之后发现了他的踪迹。


他单枪匹马地上了,最终还是把这个流窜犯捉拿归案。


李懂坐在顾顺的病床边,一时无话。

“怎么了?”顾顺的麻药劲没过,还有功夫笑。


李懂觉得他是应该生气的。但看着这家伙一脸笑意就莫名地气不出来了。


他放软了语气。

“为什么不通知你队友?”


“那样就来不及了。”顾顺摇摇头。“找他用了很久。”


“他伤了人,我不能让他逃走。”


李懂心神一震,顿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。

他没有任何立场去责怪顾顺。

无论搁在谁身上,无论是顾顺,罗星,还是他自己,答案只会趋向一致。


顾顺说,世界本就不完美,它也没有义务变得完美。义务是他们的。

李懂想,这也许就是他们的共同话题。

他们同是守护者。


09.


顾顺在医院度过了清闲的一周。他伤的不是腿,其实可以下地走路,只是李懂硬把他按在病床上,颇为嫌弃地说医院不缺你让的这张床。


顾顺也不挣扎了,十分安心地享受着李懂的服务。

病房是单人的,大约是上级为了嘉奖他的英雄事迹——所以非常安静。

安静到连交融在一起的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。

李懂削了个苹果。他刀功了得,皮是很长的一条,连着没断。


“我要走了。”李懂突然说。


“去哪?”顾顺吓了一跳,还没反应过来就下意识地问。


“去看山看水,再看看一些人。”李懂垂下眼帘,这是他曾经规划的,重要的退役生活组成部分之一。

计划里曾经有顾顺,不过现在看着是不可能了。


顾顺隐约知道他的计划,所以只是问:

“什么时候回来?”


“我该回来的时候。”李懂把苹果塞进他的手心。


10.


李懂是在一个凌晨离开的,带的行李不多,正如他退役时一样。


顾顺值夜班回来,桌上放着的早饭还留有余温,昭示着人刚走不久。


顾顺眼睛尖,一下子看见餐桌上还放着一封信。包装得很完整,信封上甚至贴着邮票。

顾顺真的很久没见过邮票了。

邮票上画着一条龙,大约还是个纪念款。


他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,映入眼帘的是李懂朗朗的字迹。


“亲爱的顾顺:


我一直都很想给你写一封信,但迟迟没有动笔。我曾经很害怕仪式感这种东西,如果太郑重其事,也许就真的会被赋予某种特殊的意义。


这也是我每次通话都不和你说再见的原因。我害怕说了再见,它就会真的变成再见。


算是我一点小小的执迷。


言归正传,我想你应该发现了我们的关系出现了一些问题。


当然,我不是为了责怪你。你并没有做错任何事,相反,我为你感到骄傲。总有人要去当那个守护别人的人——这是你和罗星教给我的。这样的话,会有被守护的人前赴后继,生生不息,就像当时的我一样。


但我还是有一些话想对你说。

据说人的细胞每七年会更新换代一次,恋爱关系每七年会遭遇一次危机,就是所谓七年之痒。

今年正好是我们在一起的第七年,原本我觉得这不过是给喜新厌旧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,但并没有这么简单。


之前你住院的时候,我在病房前被查房的护士拦住了。她问我是你的什么人。

我一时语塞。


后来我说,是战友。

她很奇怪地看了我一眼,然后放我进去了。


从那一刻我才真正意识到很多事情。我们的关系不受法律庇护,不受世俗认可。我们没办法在结婚证上堂而皇之地署名,如果你躺在急救室,我甚至没有资格作为家属签字。


它少了很多维系,所以显得脆弱。但从另一方面说,正因为它的纯粹,所以才更加坚韧。


你明白吗?


之前我姐结婚的时候,站了一天腿都在抖,也没时间吃东西。我问她,那么婚礼的意义何在?


她说,因为付出了这些代价,才不会轻言放弃呀。


顾顺,我们也是一样。这些话我不好意思当着你的面说,不过我们也算是字面和非字面意义上的生死相许了。


退伍之前,我曾有过很多不切实际的幻想和盲目的自信。

我低估了生活的难度。

我想——从没听说过能共苦却不能同甘的。


但生活从来都不是甜的。它充斥着陷阱和诱惑,丝毫不逊色于我们所经历的任何一场战役。


问题是,你愿意为它而战吗?

李懂

于七月初一凌晨


另:早饭给你热好了,吃完再睡。”


11.

李懂下飞机刚接受到信号,各种各样的短信争先恐后地往外跳,大部分都是广告。


其中一条吸引了他的注意力。

“卡萨布兰卡今天有雷阵雨,记得带伞。”


李懂望了望天,此时太阳正好。他走得匆忙,确实没带伞。


又一条短信跳了出来。

“没带的话,记得先找个地方等我。我给你送过去。”

〖End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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