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韩富韩】他不懂 4.

历史向流水账,目前依然是富弼视角,之后可能会换。

Summary:他们发现,自己或许从来没有懂过彼此。

Warning:我也许从来没有懂过他们

很抱歉拖了这么久 实在是我突然就 不会写文了(bushi

有那么一丢丢祯殊


13.


富弼回府的时候正下着大雪,虽撑了伞,却仍旧落了一身白。朔风猎猎,寒意侵骨,他脱下大氅掸了掸,细碎的雪花落在地上,发出微不可闻的响声。


都说瑞雪兆丰年,可这一次,他却总有些不安。


“夫人不在?”远远瞧见卧房未点烛火,他略略有些诧异——如此大雪,当然是不宜出门。


“夫人她...去了晏相公那里。”管家替他收了伞,见他神色没什么异常,才接着道,“今日晏府来人,说是..就这几日了。”


富弼默然。


去年六月,晏殊因病回京诊治。从庆历四年算起,他们已经有十年未曾见面,上一面又十分不愉快——事实上,是十分难看——到今天他仍旧记得他岳丈被一句“奸人”气得浑身发抖,半晌咬牙吐出一个“滚”字。


今年年关方过时富弼去探望过他一次——说是碍着夫人的面子也好,晚辈应尽的礼节也罢,总归已经过去十年了。

十年,什么仇恨也该消解了吧。他想。


年逾六旬的晏殊须发皆白,神色混沌,全然没有了十年前坐镇二府的神采。

他侧身躺着,听见些微响动,慢慢转过头来,先是有些茫然,待仆人轻声唤他,瞳孔才似有了焦点。


“是——”他好像有些不相信自己看到的,“——彦国来了?”

富弼原也不相信自己会去。


气氛比他想象的要融洽很多。他们心平气和地拉了拉家常,聊了些儿女嫁娶大事,俱都十分默契地没有提到半分旧怨。


只是临走的时候,晏殊叫住了他,让他这段时间好生收拾,安顿好妻儿,准备出京。

富弼有些疑惑:“相公何出此言?”


“日前韩琦上了数封劄子,以疾请知相州。”晏殊淡淡道,“官家允了,命人来问我接替的人选。”


既是问他,那便是心中属意富弼,却又不好明说——官家知他病势日沉,此时将富弼调出京城未免不近人情。


官家本来不必在意这些。

多此一问,是体贴。


“韩琦要去相州?”富弼愕然。


自从听闻韩琦病重,他写了不少信,一开始都石沉大海,偶有的几封回信也一看就是他人捉刀。富弼那时心急如焚,待到派去的太医回来便上门细细盘问,可对方颠来倒去只会说韩相公意志坚强,想必性命无忧。富弼对后半句十分怀疑,毕竟大夫不说如何治疗而强调意志,并不是什么好兆头。

直到开春时节他收到了韩琦的亲笔回信,笔迹还算有力,信中说他疾已痊愈,切勿挂怀,这才算放下了心。


富弼都没意识到自己攥紧了拳头。向朝廷请求迁官,尤其是迁去故乡,并不是十分合理的要求。韩琦一贯谨言慎行,如此...


他觉得有些混乱,一时也不知是担心更多还是恼火更多——这个人扯起谎来当真是轻车熟路,而他,居然这么轻易就被骗了过去。


“去看看他吧。”晏殊的神色有些疲惫,“世事无常。”


14.


这四个字仿佛一句诅咒。


至和二年正月二十八,晏殊卒,年六十五,帝辍朝二日,赠司空兼侍中。


二月十七日,富弼除宣徽南院使,判并州。


富弼离京前去向官家辞行。他能感受到对方全然心不在焉,几次三番出神,他便也没多说些什么,只是静静地告退了。


——当时共我赏花人,点检如今无一半*。


富弼曾问过晏殊,为什么不许官家探望。

“官家是多情人。”富弼记得他似乎看透了世间一切的语气,“还是不要徒增烦恼的好。”


那段时间富弼也不知是怎么过来的。先是帮着处理了晏殊的丧事,本就好些天未曾合眼,接着又因为心中担忧,日夜兼程前往并州,几乎滴水未进,下马的时候腿一软,差点没站稳。

他膝盖本就有疾,这一下折腾的不轻,但碍着周围人,还是忍着没表现出来。


府衙的朱红色的大门是朱红色的,在未消融的积雪中十分打眼。近乡情怯是什么感觉,此时此刻他大概懂了。


“您是...富相公吗?”许是听见了外面的动静,门从里打开,一个高挑俊秀的年轻人走出来,约摸十六七岁的样子。


富弼正指挥着下人将行李从车马上拆卸下来,闻言点头称是。


“大人等您好久了。”年轻人温文尔雅,礼数周全,挑不出一点错来。


“你是——”富弼觉着他有些眼熟,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。


“晚辈韩忠彦。”年轻人微笑道。


韩琦的儿子原来都这么大了。富弼一时之间有些恍惚,终于知道了这份熟悉感从何而来——他眉宇间和年轻时的韩琦确实有几分相似。


“你父亲...”他斟酌着把自己最关心的事情问了,“身体如何?”


“大人一切都好。”韩忠彦环顾四周,神色恭谨道,见富弼拧起眉,似有不信,又说,“大人日前交代我,相公连日奔波,腿脚必然不适,还请相公随我去歇息片刻,待我前去禀报。”


“不必了。”富弼却不欲浪费这些时间,“我直接去见他。”


“这...”韩忠彦面露难色。


“怎么,不方便?”富弼顿住脚步,语气开始有些不耐。他本不是急躁的人,只是这股火气他忍了许久——之前韩琦瞒他也就罢了,这种时候还在作这些无谓的虚礼,到底可曾把他当成朋友?


韩忠彦思索了片刻,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:“那相公随我来吧。”


15.


富弼很快明白了为什么韩忠彦说要先行通传。


房间里弥漫着熏香的甜意和草药的苦涩气息,交融混合起来,有种说不出的奇怪。


“父亲午后有些发热,喝了些安神的药,先睡下了。”韩忠彦语气平静,“明日一早还要赶路。”


“他——”


富弼突然有些说不出话了。他以为自己风尘仆仆,多日未得一夕安寝,算得上颜色憔悴,形容枯槁。


——那是他没见到韩琦。


印象中的韩琦丰神俊秀,顾盼生辉,举手投足之间尽是朗朗风采,几乎和这个须发灰白,形销骨立的人没有半分关系。

他睡得极不安稳,眉头紧皱着,也不知是因为不舒服还是做了噩梦。


“父亲断断续续病了两年,蒙圣上恩典,遣太医来诊治,好了些时间。”韩忠彦沉默片刻,方才又说,“前些日子病势又沉了,寻了许多大夫,也不管用。”


富弼确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,他盯着韩琦,半晌转头,语气就带了三分薄怒,“这叫一切都好?”

他话说出口便有些后悔,毕竟是初见,他并不该像对自家子侄辈那般训斥。


“父亲交代我对外人这么说。”韩忠彦抬眼看他,似乎并不以为忤,“只是父亲时常提起相公,便知相公并不是外人。”


许是听到了动静,韩琦迷迷糊糊地说了些什么,富弼不明所以,只看见韩忠彦向门外的下人低声吩咐了几句。


“该喝药了。”他向富弼解释道。


药很快就被端了来,满满一大碗,黑沉沉的颜色昭示着不详。富弼只是看了眼,都觉得嘴里发苦。


见韩忠彦从下人手里接过托盘,富弼心中微微一动,说道:“我来吧。”


韩忠彦眼神中似有些探究之意,但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,将托盘递到了他手里。


富弼走到榻前——那是极简易的一张榻,这毕竟是办公的地方,比不得正经卧房来的舒适。


“稚圭,”富弼坐在榻沿上,轻轻唤道,“醒醒。”


也许是原本就睡得不安稳,还未等他叫第二声,韩琦就缓缓睁开了眼睛。他似乎有些不适应外界的光亮,神色迷茫——那一瞬间,富弼几乎以为他没认出自己。


但错觉终归只有那么一瞬间,下一秒韩琦便笑了,“倒是许久未曾听见别人唤我稚圭了。”他有些吃力地支撑着自己坐了起来,目光梭巡片刻,扫到垂手站在门口的韩忠彦身上,敛去笑容,语气严厉了起来,“为何不先行通传?”


韩琦虽然双颊凹陷,病容满面,却并未减少丝毫威仪。富弼略略有些心惊——他从未见过韩琦的这一面。他复又宽慰自己,毕竟十年未见,人都是会变的。


“稚圭可不能怪他。”富弼连忙打圆场,“是我强迫他带我来的。”


韩琦用袖子掩住口鼻,十分克制地咳嗽了两声,才道:“下不为例。你下去吧。”


韩忠彦听了这话,如蒙大赦,匆匆行了一礼便退下了。


见人走了,韩琦才笑着摇了摇头,“不稳重。”


“稚圭对孩子未免太过苛责。”富弼颇有些不认同,腹诽着以后可不能把自家女儿嫁与韩家子弟。


“彦国体魄强健,自然不用操心这些事情。”韩琦神色淡淡,“他是长子,若我不在了,便要照顾他母亲、弟妹和族亲,不稳重如何能行。”


“瞎说什么呢。”富弼真想捂上这张不吉利的嘴,“能不能多想点好的?”


“我是觉得自己命不该绝。”韩琦抬眼看他,笑容极浅淡,富弼恍惚间想起他第一次见到韩琦时,也是这般场景。“只是世事不能必如人所望*。”


他坐着说了几句话,便觉着乏力,又往后靠了靠,试图找个借力的点。


富弼这才想起他是来算账的,倒又叫这人牵着鼻子走了,“你寄给我的信里,说疾已痊愈。你瞧你这样子,哪点像痊愈了?”

虽说是算账,但面对韩琦这病起恹恹的样子,多大的火也消弭于无形了。


“真不是刻意瞒你,写信的时候确实有了不少起色,我觉得也没必要让你为我担忧。”韩琦神色有些复杂地看着那碗药,厌烦和无奈一闪而过,“药给我吧。”


富弼听说他不是刻意隐瞒,神色缓和了大半,没注意韩琦还有下半句。


见富弼没反应,韩琦打趣道:“怎么,彦国想喂我不成?”


药明明凉了,富弼却觉着烫手。他连忙把药塞进韩琦手里,“自己喝!”


韩琦笑着接过药碗,一饮而尽。


“苦吗?”富弼有点担心。


“彦国还真把我当小孩子了?”韩琦听到这话,愣了一下,半晌似乎觉得有些好笑,“死都不怕,还怕苦吗?”


“韩稚圭!”富弼听到前半句还脸红了一下,觉着确实不经意间带上了对他儿子的态度,听到后半句气得又想捂他嘴了,“不要每天把这些不吉利的字眼挂在嘴上!”


“好。”韩琦先是含笑应了,忽又想到什么,笑意渐渐淡了,“若我...”他刚要说,想起上一句才答应富弼的话,还是跳了过去:“彦国替我作神道碑吧。”


富弼的神色也严肃了起来,思寻片刻道:“义不容辞。”



TBC.


奇怪的引用


*池塘水绿风微暖。记得玉真初见面。重头歌韵响铮琮,入破舞腰红乱旋。 玉钩阑下香阶畔。醉后不知斜日晚。当时共我赏花人,点检如今无一半。——晏殊《木兰花·池塘水绿风微暖》


*“公尝言:天下事,不能必如人所望。”——王岩叟《韩魏公别录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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